他們說,母親是被獻祭給惡魔的貢品,從山洞裡出現時,沒有人感謝她活著。
若不是她卑賤得連惡魔都不收,又怎麼能活下來呢?
接著那一年,母親懷孕了。她被趕出生長的村莊,獨自一人在洞窟中生活。
直到把朴秀英生下,為了給孩子更多的營養,她不得不偷偷回村裡盜竊。
萬幸的是,朴秀英從未生過病,省下很多力氣。
自她有記憶以來,她只看過母親,從未接觸過他人;她幾乎不外出,也遵循母親的意思遠離山腳下的那片房子,她也知道那裡很危險,本能的。
但那些人並沒有要放過她們的意思。
他們說,母親懷孕的那一年開始,天上沒有再下過一滴雨水,隔年卻連著十二個月的大雨,從未停止。
一下是乾旱得死了人,一下又是氾濫得無法防範。
他們說,都是母親的錯。還有她的孩子,根本不應該被生下。
是因為她懷孕了,才會失去祭品的資格,讓惡魔大人震怒了。
——然後、然後呢?
只記得不斷的跑,摔倒了爬起來再跑,母親抓著她的手,將自己用力的抱在懷裡,她什麼都看不到,只聽見碰、碰、碰、碰、碰。
她太累了,她知道母親也很累了。
身體很痛,母親一定也很痛吧?
她睡著了,她知道母親也睡著了。
朴秀英很想問孫承歡,那個時候是用什麼心情將她救回來的呢?
如果那個時候沒有被她發現的話,現在應該跟母親聚在一起了吧?
也不需要擔心被發現什麼的,不需要被誤會、被害怕。
可是,遇見孫承歡之後,她無法只想著過去。孫承歡是她的第二個親人,不能連她都失去。
只要一想到那些噁心的人類,她就無法睡好。那些惡言惡語,千萬不能再漠視了。
朴秀英起身走向孫承歡的臥房,她知道這個好學的魔女還沒睡,現在大概還在讀書吧。
「怎麼了?」孫承歡從厚重的書籍中抬頭,雙眼在鏡片後頭閃著光。
這孩子最近心情都不太好的樣子。
「想睡在妳旁邊。」朴秀英逕自躺在床邊,單人床一下子變得擁擠。
「什麼啊?」孫承歡沒有拒絕,只是無語地看著那孩子。
她雖然很聰明,想法卻一直變幻莫測,過去的經歷也讓她有些偏激和冷漠。總的來說,她雖然把朴秀英視如己出,卻不曾猜到她真正的想法。
「最近有什麼煩惱嗎?」索性不看書了,關了燈後打算來個深夜談話。
孫承歡隨手將眼鏡擱在床頭上,側身面對朴秀英,好讓她能躺得更舒適。
「跟妳說的話就能解決嗎?」朴秀英躺得更裡頭,兩個人只剩下鼻息的距離。
「妳試試看?」孫承歡說。
朴秀英用雙眼勾勒著孫承歡的輪廓。
就算是在黑夜中,她也從未被黑暗沾染,依舊乾淨、透明。
就像月光一樣。
相較之下,她是活在月球背面的那一個。
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貪心的想要抓著她。
「最近......一直想到過去。」朴秀英閉上眼,縱然她不確定要不要坦白那些事情,但她知道孫承歡會接受。
會接受她的。
「我不喜歡妳下山。能搬離這裡嗎?」
「要去哪裡?」孫承歡想了想,問。
哪裡都好、一個可以接受她們的地方。
朴秀英沒有回答,因為她也知道答案是什麼。
——並不存在那個地方。
就算逃到了世界的盡頭,也沒有她們的容身之處。
想到這個,朴秀英就感覺到自己在墜落。
那股不安、那份恐懼,讓她快要承受不住。
自我意識漸漸遠去,恍惚中,她似乎又看見自己將要變成怪物。
「……秀英!」那聲呼喚似是春雷乍響,驚醒了她,把她拉了回來。
孫承歡的聲音穿透了她,卻不會令人不適。
「我沒事、沒事......」朴秀英微笑的抱緊了她。
就算自己真的是個怪物—就算是這樣......孫承歡也會接受的吧?
她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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