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雙眼所見是一片灰濛的白。正躺在一張白色的單人床上。
半晌,我起身,下了床,在角落的鏡子前見到自己的模樣。
蒼白的假皮底下是仿真的微血管,裡頭的電漿呈現微微的青色。頭髮是一根根植上的,創造者替我選了一個有瀏海的長髮,些微的遮蓋住我的雙眼。
瞳孔是海水般的藍,過不了多久,我發現我的瞳孔會隨著光線而變換顏色,只是要仔細看才行。
有許多細節都必須要仔細看,才能發現我的不同。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沒有任何想法。
在房間裡轉了一圈,然後我躺回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上。
兩個小時後,門被打開了。
我坐起身,靜靜地看著創造者到來。
「妳好嗎?」她是個女性,和我長得不太一樣。我以為我會照著她自己的形象而做。
但這樣看下來,我們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我很好。」我用那幾近完美而沒有一點機械音的聲音回答。
她替我檢查了一會,確定沒有什麼問題後,我便開始跟著她一起生活。
她替我取了個名字,叫做承歡。
大部份的時候,我每天的工作都是打掃她的書房,和整棟房子,做早飯、午飯、晚飯。
不過她經常和我一起做飯,順帶教了我許多事。
我的資料庫裡只有幾種能自然轉換的語言,除此之外幾乎是空白的,只剩下強大的學習能力。
她說,她要親自教我,人類是怎麼生活的。
而作為最後替她下葬的最後一個作品,在這段時間裡也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所以便好好學習了。
剛開始做飯時,我常常切到自己的手指。雖然不會痛,但食物沾染上血液後就不能吃了,她便教我怎麼拿刀,在一旁示範給我看。
幾日的學習後,我已經能自己做出一桌簡單的飯菜了,雖然我不需要進食,但看著自己學習後的成果,還是稍微產生出一點滿足感。
她笑著誇獎我進步很快,什麼事都做得很好,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最近開始學著做出人類的表情,對其肢體或語言產生出相應的適合反應,這些東西都讓我感到有趣。
但獨處的時候,我想我是沒有任何表情的,又回到一具冰冷的軀體般,靜靜地坐著。
一個人的時候,我常常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望著窗外,看雲的流動,陽光的角度,試圖感受一些不知名的情緒。
她給了我幾盒拼圖,並教我怎麼完成。
第一次的時候陪著我一起拼完了,那是一幅畫。
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人在空中飛翔,底下是一座小鎮。
「他們為什麼能在空中飛翔呢?」我問。難道他們是類型不同的智慧人嗎?
「因為他們想回到那個地方,但是太困難了,他們沒有辦法,只好在夢裡飛起來了。」她回答。
接著和我講了許多關於超現實意象、隱喻、藝術史那類的話題,足足講了三個小時。
她似乎很喜歡。眼神滿是陶醉。
而我,正在經歷某種情緒,全新的,我不為所知的。看著她的時候。
於是我笑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的時候,只好笑了。
接下來的幾盒拼圖,都是我獨自完成的。一次比一次更快,最後一幅全白的五千片拼圖,我只花了二十一分鐘。
可是她卻沒有稱讚我,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那一大片的空白,不知道在想什麼。
天氣好的時候,我們會一起翻越後面的那座山丘,再一直走個十分鐘,到達一座海邊的懸崖。
她喜歡坐在邊上眺望,遠處被風吹起的浪,或偶爾浮出海面的鯨豚。不知道她視力好不好,但我看得很清楚,海豚在遠方規律地跳躍著。
我告訴她這件事,她站起身將手放在額上遙望,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看見。
如果她也看不見的話,為什麼我會看得見呢?
我常常在想這件事。
一起生活就不難發現,有一些事只有我做得到,而她沒辦法。
例如五十五公斤的桌子她搬不動;或是沒辦法連續十分鐘的疾跑;十分鐘拼出三千片拼圖也不行......
我以為人類該比智慧人更強大。
或許他們強大的地方不在於體能,而是心智。
但那卻是我所沒有的。
他們能創造,而我卻不行。
我的存在是有目的的,就是在她死後替她下葬。
她很仔細的交代我該怎麼做,說完之後我問她:「那我怎麼辦?」
接下來我該怎麼做呢?
若是在一開始醒來時,我不會有這種問題。
但不知道為什麼,想著她離開以後,我好像逐漸變得哀傷。
她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回答:「去做妳喜歡的事吧。」
我卻不知道這個回應的意思。
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麼?是指帶著愉悅的情緒去完成一件事嗎?
可是到目前為止,只有她和我一起的時候,我才會有特別的情緒反應。
從胸腔的位置,擴散出的情感,繼而牽動我的嘴角。
我沒有告訴她這件事。
她從來不要求我像個人類一樣生活,但我卻想這麼做。
我想跟她一樣,會笑,會哭,會低落。
我想明白為什麼擁抱會使人溫暖,眼淚會令人心痛。
我開始嘗試誠實地做出反應,受傷了就喊痛,流汗了就喊累。
她也發現我的變化,沒特別說什麼,只是又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我。
有天,我拿著一本書到實驗室裡問她裡頭的內容。到現在我已經學習很多了,卻遠遠不足於她。
「這裡面說了一段話:『他在她面前單膝跪下,淚流不止,只因看見了那皮囊底下純潔無瑕的靈魂,高貴而無與倫比。』」我說,「靈魂是什麼意思呢?」
她停下手中的工作,轉過身看著我。
「靈魂是......人類真正的樣子。」她想了很久才回答。「我們一開始,都是一團無形的氣體,是靠著這副軀殼才能夠活動,創造,可是我們都是有時限的,時間到了,就要把這副軀體還給自然,這就是死亡。」
「死亡之後呢?」我問。
「死亡之後,我們就回到一團氣體,然後飄著。」她說。
「那樣的話,妳不會再活過來了嗎?」此刻,我的聲音不自覺地有些哽咽起來。
「我會一直活著,只是捨棄了這副軀殼。」她抱住我,「飄又何嘗不是活著?」
我推開她,有些生氣的離開了。她在騙我。
人類的死亡不像智慧人,換個零件或是程式就能繼續運作。
他們是生物體,會腐爛、分解、化成泥土,什麼也不留下。
他們若是死亡了,便是真正的死亡。
什麼都沒有帶走,什麼也留不下。
她會消失。
可是我卻繼續活著。
我甚至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停止運作。
她說出了那樣的事實,卻讓我難以承受。
後來,我問她能不能做出靈魂給我。
她以奇怪的眼光看著我。
「承歡,靈魂是做不出來的。」
「那我是不是永遠也無法跟妳一樣,我沒辦法成為人類嗎?」我喪氣的低下頭。
她沒說話。
那天下午,我在懸崖附近撿到一隻受傷的小兔子。
我急急忙忙地跑回家,央求她救這隻兔子。
可是牠早已僵硬了。沒有心跳,也不再移動。
「牠死了。」她靜靜地說,然後帶著我到後院挖一個洞,將牠掩埋。
我們靜靜地看著那凸起的塚,我覺得很難受。
「妳能理解了嗎?死亡。」她低下頭問我。
我哭了起來。
她有一天也會這樣嗎?
「其實,我一直把妳當成人類啊。」她抱住我,「妳擁有的情感甚至比我還多,妳的行為,妳的善良,都顯示著妳擁有純潔無瑕的靈魂。」
「我......」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死亡帶給我的感覺,是傷心。
而她說,我開始有了情感,就是成為人的一部分。
那個時候我問她,人類一定要經歷死亡嗎?
她說,死亡只是脫離這副軀殼,因為我們要繼續去很遠的地方旅行,這副軀殼太重了,沒辦法帶著。
「我不能跟妳一起去旅行嗎?」我問。
「我不知道。」她說。
我想求她帶著我,但她卻第一次這樣回答我。
她也有不知道的事啊。
然後,她如自己預期般的愈來愈虛弱,讓我不斷想起那日撿到的小兔子。
雖然已經知道了什麼是死亡,我卻不想接受。
我拚命地照顧她,翻查醫典,配藥,什麼都試過了,情況卻沒有好轉。
最後一日,我和她躺在一起,靜靜地等待她停止呼吸。
「我,不會再回來了。」她似是擔心我,只好又說出殘忍的話。「妳不要等我。知道嗎?」
「我不會等妳的。」為了讓她安心,我這麼說。
她轉頭看著我,眼神有著我無法明白的情緒。接著慢慢地閉上了眼。
我吻了她。
她不再呼吸後,我才用力地哭了。
她到底為什麼執意死去呢?
明明......
我依照她交代我的,將她放在三公里外的洞穴中長眠。
花了一點時間打掃乾淨,接著我搬了幾顆大石頭蓋住洞口,確認沒有人能進入以後,我轉身和她躺在一起。
我仔細的看著她皮膚下不再隱隱發光的電漿,又傾身貼上她的胸口,想聽見和自己一樣的、特有的細微聲響。
但是她過了好久好久都不曾再醒過來。
我不打算等她。
讓我和她一樣,長眠在此,便好。
......我真的寫了這種東西當期末作業交了,有沒有很瞎(掩面
不過我交出去的版本沒有吻戲就是了,我臉皮真的沒那麼厚www
算是個突發,因為寫了只好就丟上來,字數也不多
明天還有一次的宇宙更新
希望老師不會當我......
用了久違的第一視角,而且只有標題知道是94,但內文完全看不出來(被打
標題也是亂取的,圖也是亂附的(乾
大家只好自行腦補一下了www
話說為何94都是虐,除了中篇以外(問你
然後......貝貝......貝貝......是不是要來了QQQQ
我好心碎......只因為我當不起盤子QQQQ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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