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TION - 小行星

第三章：啟明星（下）

六分儀行宮如其名是個扇形建築，孫承完的房間在扇形尾端，基本上要去哪都挺遠的，幸好她不用再走去主殿，和血族區隔開的人類晚宴在行宮的中央花園，距離就不算遠了。

她緊跟在新任家主的身後－－裴柱現換了一身純白色西裝，看上去和白日又有不一樣的風範，飄逸的裙襬襯托得更加仙女氣質，不過那張臉依舊高傲而冷漠，彷彿不屑於所有的人間煙火。

但她偏偏又停留在自己的門外，孫承完想。稍早裴柱現準時出現在孫承完的房間，但那時她還沒穿好禮服，裴柱現只好等在更衣室外面的小廳。

她背著雙手站在窗前，不曉得在眺望什麼，總之孫承完出來時就看見一道挺直的白色背影等著自己。

她為讓人等待道了歉，但那名貴族只是眨了眨眼，說了句「走吧。」

一路上也沒多什麼話，可能裴柱現就只想專心走路而已；孫承完則是不敢主動搭話，畢竟她是主我是僕，而且……她不說話時也讓人不太敢說話。

十分鐘後，她們終於抵達中央花園的偏殿，孫承完緊跟在裴柱現後頭進場，原本熱烈喧嘩的氣氛一瞬間靜默下來，眾人紛紛為她們讓開一條路，直到她們站上台，所有人都恭敬地行禮。

孫承完茫茫然地尋找著自己的家人，但這場地大得一時間也看不清全部的臉孔。

「諸位請起。」裴柱現低沉有力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大廳，「願各位跟隨我守護和平與榮耀，讓血族和人類依舊能和平共處，不互相猜忌。」

「臣等誓言追隨陛下。」

「作為我最忠心耿直的臣子，孫氏清源的二女自願與我締下契約，成為我的契約者。 」裴柱現從懷裡取出一枚徽章，孫承完反應極快，立刻上前行禮，雙手恭敬的接過那枚藍灰色的徽章。

眾人這時才知道最後贏家是孫家。但這麼重大的事愣是被孫家和裴家瞞得滴水不漏，在此前一點風聲都沒傳出，現在如何搥胸頓足也來不及了。失去機會的其他人臣只能朝那名少女鞠躬以示敬意。

「最後，再次期望各位與我前行，同為雷貝星的光明貢獻一己之力。以上。」裴柱現語畢後，宴會也正式開始，照道理，孫家既然已經名副其實的成為最受青睞的家族，開場舞也該由他們來跳。

孫承完這時才見到父母以及自己的親姊姊，她帶了一名高大挺拔、氣質出眾的男伴，在大廳中央翩翩起舞。

裴柱現卻像是毫無興趣似的坐在椅子上，孫承完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站在她身邊當一尊雕像。

她這時才仔細端詳起剛剛家主賜下的徽章。主體是一頭鹿，鹿角延伸成一張盾，盾中間刻著C；盾的邊緣則盤繞著兩條蛇，精緻而華美。

「這個徽章不能離身，它可以保護你。」裴柱現突然發話，孫承完將視線轉向那名撐著頭的貴族，黑色長髮滑順的垂在她的肩頭。「——任何時候，都要帶著它。知道嗎？」

「是……」

「我猜妳想去見見妳的家人，是嗎？」她又說道，這下孫承完高興地抬起頭，帶著希冀的雙眼望著裴柱現。「去吧。」

女孩開心地行了禮，下去找尋她的親人了。百無聊賴的貴族目送她找到她的姊姊，然後被上前祝賀的人群包圍；而她自己也是，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家主，也免不了得和家臣們寒暄一番，只是他們不過想在契約者身上再做一番掙扎罷了。例如孫家究竟做了什麼能垂得青眼？那個女孩到底是什麼來歷？家主是否還有意廣納其他契約者……等等。

唉……裴柱現在心裡嘆了口氣，搞得像在選妃似的，她又不是古代宮廷的帝王需要後宮佳麗。況且帝王選妃娶后不過是為了政治聯姻保持和朝臣們的利益關係；她不需要這些，血族貴族的威權是絕對的，就連各國政府都得對他們低頭。但眼下她還是得玩這個扮家家遊戲，不得不打起精神。

其他家族族長帶著自己的女兒們覲見，就希望裴柱現能看上哪個；她承認這麼多人類在面前打轉真的滿需要定力的，但那些甜美的女孩兒的味道被其他老頭的臭味污染了，整個大廳充斥複雜的氣味，讓她感到厭倦又無趣。

幸好一直隨侍在旁的管家看出了她的不耐，便揮揮手讓那些蒼蠅退下；裴柱現眼珠子轉了轉，四下找尋她的契約者，接著發現她還在被人群包圍，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狡詐的、心機的臣子夫人們正拉著她問東問西，而初入社會的小犢仔只能睜著圓圓的雙眼不知所措；裴柱現起先只是看著，並沒有要出手幫忙的意思，但不曉得哪個夫人說了句話，孫承完陡然抬起頭，無措地望向她。

她們距離相隔甚遠，孫承完肯定是看不清裴柱現的臉，只能看到那個居高臨下的身影；但血族的生理機能比人類強了不知幾倍，把女孩的無助眼神看得一清二楚。

裴柱現歪著頭向管家說了幾句話，不一會兒那高大修長的英俊男人便替孫承完解了圍，並把人帶回貴族面前。

女孩明顯鬆了口氣，以致於行禮都不那麼恭謹了。「陛下。」

「看來我不需要費心地介紹妳了，那些人已經和妳成為好朋友了對吧？」裴柱現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

「不……不是的……」孫承完有些尷尬地低下頭，「我根本不認識她們……啊，謝謝您替我解圍……」不然自己大概會被那些夫人生吞活剝。

原先女孩離自己這麼近的距離就能聞到她那獨有的香氣，但現在卻被大廳內的氣味掩蓋住了。裴柱現有些不滿地抽動鼻子，而女孩看上去似乎也需要透透氣。

「妳想離開嗎？」她問道，雖然不管想不想，她都會帶她離開。

「……有點。」孫承完誠實點頭，「和您一起離開嗎？」

裴柱現揚起嘴角，「難道妳可以獨自離開嗎？」

這句話包含了太多意思。孫承完盡量不讓自己那麼敏感，只是微微地垂下嘴角，裝作沒聽到。

「那我們要去哪兒？」她問。

裴柱現起身朝側門走去，孫承完亦步亦趨地跟在那道優雅身影後頭，她們繞過了錯綜複雜的花園小徑，穿越幾條長廊，走上幾百階的旋轉石梯，最終來到了觀星塔。

相較於人類女孩的氣喘吁吁，裴柱現一點呼吸紊亂都沒有，反而神清氣爽地眺望著遠方星辰；孫承完則是邊喘邊往下看，這高度令人怯步，但下頭的燈火點點彷彿和夜空中的星群相互輝映，何嘗不是一片遼闊。

她著迷地望著底下的景色，直到裴柱現倚靠著護欄，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們靠得很近。

孫承完下意識地往旁邊跨了一步，卻聽見那低沉的譏笑聲。

「妳怕我吃了妳嗎？離那麼遠做什麼，過來點。」裴柱現慵懶地望向女孩，「——妳怕我嗎？」

女孩默默地拉近距離，默默地點頭又搖頭。

因為貴族的冷淡和無表情而害怕，卻也因為她站在窗邊等待自己而不怕；因為她的地位和自己的身份而害怕，卻也因為她帶自己離開了壓抑的人群而不怕。

裴柱現心情挺好，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她抬手撫去女孩垂落的髮絲，「妳不必如此拘謹，我並不把妳當做下屬看待，所以妳也不必尊稱陛下。」

女孩想了想，「那我該如何稱呼您呢？」

「妳想怎麼稱呼都行。」

「那……我還是叫您陛下就行了，要是被父母發現我對您有任何僭越，是要被責罵的，即便您同意。」孫承完謝過了家主的好意。

「妳長大了。小時候明明很能惹事。」裴柱現想起了女孩小時候那精力充沛的搗蛋鬧事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嗯？孫承完聞言望向那勾起嘴角的貴族，並驚艷於她的微笑是如此好看，以致於差點口吃。

「您、您見過我？」

「妳兩歲的時候。兩歲大概什麼記憶都沒有吧，忘了我也很正常。」

「但、我的父母從來沒提過這件事……」孫承完驚詫地說。

「喔？那他們是怎麼說我的？」裴柱現噙著笑意問道。「是怎麼告訴妳契約者的事？」

「他們……他們……」孫承完支吾了半晌後垂下頭，默默地說，「他們只說，您很好，以後我到了裴家就不能再依賴著家人了，我是您的，是屬於裴家的人。」

噢，女孩那個淒淒神情倒讓自己真的像個昏庸風流的帝王了。裴柱現有些無奈，卻也懶得糾正什麼，畢竟她說的都沒錯。

「妳似乎不願意？有多少人願意不計代價的得到這個位置知道嗎？」貴族搖搖頭，「人類的瘋狂總是令我驚訝。」

孫承完何嘗不知道現在自己已經不同以往了，或許連父母和親戚見到她都要行禮，但這終究不是她自願的，她從未想過要用自己的自由交換什麼；如果可以，她甚至想用別的東西和裴柱現換回自由，但她什麼籌碼也沒有。她只是個……禮物。

孫承完並不回答，但裴柱現這時候卻不肯放過她了。「回答我，妳不願意嗎？」

女孩在心裡輕笑一聲——我如果說不願意，妳會放過我嗎？

「您知道，一個禮物是不需要自由意志的。」

她的意願一點價值都沒有。

「妳父母告訴妳的嗎？說妳是個禮物？」裴柱現看著她。

「不，是我自己這樣認為的。」女孩低下頭，「關於契約者為何是我……他們並沒有告訴我原因。」

「因為妳從一開始就是我選中的契約者。」裴柱現平靜地說道，她望著孫承完震驚的神情，感到有些好笑，她覺得女孩不該這麼驚訝。「我從一開始，就想要妳。」

想要……我？孫承完難以明白，但終於解開了十幾年的疑惑，原來她真的不是孫家的棋子，她的父母也不是為了權力而犧牲她。

是眼前這名任性的貴族選擇了自己，於是有顆星星隕落，從此再也不能發光。

「為什麼？」女孩問，為什麼是我？

「您大可以從千萬名志願者中挑選。」為什麼偏偏要選擇我？

裴柱現看著她那逐漸氤起水氣的雙眼，就知道女孩對契約者有多麼反感，可是如她所說，她可以從千萬名志願者中挑選，她也可以只選擇她想要的，世界以她的意志轉動，以她的自由運行。

「因為……」裴柱現的眼神突然變得幽暗而深邃，彷彿一個黑洞要將孫承完吸入。「妳的血，很好聞。」

「……我相信有比我更好的人甘願為您奉獻生命。」即便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她們已經在眾人面前締結契約了，孫承完仍然感到生氣。就只是這樣？因為自己是個好吃的食物，所以這輩子都只能這樣，匍匐在妳面前，奉獻我的生命？

但裴柱現搖搖頭。只有妳是我第一個想要的人類，而我從不會放棄我想要的東西。

「不管妳願不願意，妳都是我的。」那名貴族的雙眼又回復成以往明亮的夜色，微笑但肅穆的望著孫承完，「但我承諾，妳想要的我都會給妳——除了離開。」

OK我今年已經太努力了（自己講

不過說真的一章的大綱被我灌水到要分成上中下，我看應該會破我長篇的紀錄QAQ

大家連假還是不要太常到公共場合啦，記得戴口罩保護自己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