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TION - 小行星

第十二章：週末（上）

孫承完沒有跟裴柱現坦白她會回家住上整個週末，雖然這樣有點不對，但她只能採取先斬後奏的方式。除了教科書和記滿重點的筆記本以外，還有已經成為習慣性地戴在胸前的徽章，她什麼行李也沒帶。而離開的這天上午，裴柱現外出了，她們沒有見到面。

她離開孫家已經快要一個月，這是她第一次離家那麼久，上一次除了見到父親以外已經很久沒見到母親和姊姊，雖然時常打視訊電話，但感覺總是不同的。

孫承完好心情的看著窗外風景，和管家一路聊到了大門口；孫家上下早已接到通知，一早就等著二小姐的回歸。

Johnny替她把厚重的背包交給僕人，和女孩的父母打過招呼—在家臣面前，他就代表裴柱現的門面—然後彎下腰、笑咪咪地看著孫承完。

「雖然不想打擾您的興致，但我還是必須問這個問題—我該幾點來接您呢？」

孫承完有些心虛地望向別處，說道：「你明天傍晚再來就行了。」

Johnny的表情由困惑轉為僵硬，他不記得孫承完有提過要過夜這回事。最可怕的是，裴柱現不知道。

「你不用擔心，我會打電話給陛下的。」孫承完朝他揮揮手，然後就跑到父母身邊了。

兩難的管家無奈地看著女孩，他總覺得孫承完其實很有冒險精神。幸好今天陛下的行程都在外頭會議，大概也只能到傍晚才會發現。而他，他決定不蹚這趟渾水，這可跟他沒關係。

孫承完開心的和父母與親姊姊擁抱，並且迫不及待地分享生活上的大小事；她興奮地描述銀冕宮究竟有多大、裡頭有多少藏書，但隻字未提和裴柱現的相處；還有現在平穩的學校生活，以及等等會出現的新朋友—康瑟琪。孫家和康家在生意上並無往來，但多一種關係總是好的。她和家人們聊了一會，康瑟琪便來了。

雖然在學校時看不出康瑟琪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但事實上她在長輩眼裡是個謙虛有禮的好孩子。和孫承完的家人們見過之後，兩個要準備考試的高中生便到書房去努力了。

也許真的感覺到自己的成績搖搖欲墜，康瑟琪收斂了不少，一直到午餐時間都認真聽孫承完講解重點內容。這也讓孫承完很有成就感，何況上課不是在打瞌睡就是在塗鴉的康瑟琪竟然沒有覺得無聊，還努力地記筆記，她真是太欣慰了。

「如果等等我吃得太多會不會很沒禮貌？老天，我真的很餓。」康瑟琪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蹙眉看向孫承完，好像真的很煩惱。

「妳想吃多少都可以，放心。」孫承完笑了笑，「我們家總不會被妳吃垮。」

「嘿，我覺得很不好意思，請妳當家教又在你們家白吃白喝。」康瑟琪拉起孫承完的手，「下次請妳務必來我家作客吧！一定會很好玩的！」

「好啊，我會去的。」孫承完看了一眼兩人牽著的手，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只是個平凡的女生。和女性朋友牽著手走路、說笑，一切都很自然。

可是和裴柱現在一起時並不能體現這種自然。如果她們牽著手—當然她們沒有這麼做過—散步的話，孫承完敢肯定絕對不是這樣的感覺。

不過光是想像就令她有點害臊了，她趕緊和康瑟琪聊了些別的，不再去想裴柱現。

裴柱現其實不常離開銀冕宮，大部分的工作她都在書房完成；不過今天的會議有點重要，需要她親自到場，她整日開會到傍晚才結束，快回到家時才想起今天孫承完不在。

不曉得孫承完晚餐時間是否會回來，所以她難得主動聯繫了Johnny：「承完回去了嗎？」

「這個……她說會跟您聯絡，事實上她整個週末都會待在孫家。」接到電話的管家莫名緊張起來，另外一頭的沉默可不是好事。

「……那我等著她跟我聯絡。」裴柱現掛了電話，突然有個衝動想讓司機掉頭去拜訪孫家。

她是貴族，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她卻覺得自己沒有什麼藉口去把孫承完帶回來，即便她其實不需要任何理由。

自從孫承完和她住在一起後，這是她第一次回到裴宅，卻沒有人在等她。而這竟會使她感到不習慣。

“緊急事件！陛下要回家了，請馬上和她聯絡！”

”陛下剛剛詢問您回家了沒，好像不太開心“

”Johnny向您傳送了照片“

孫承完看到Johnny連珠砲似的訊息以及一堆世界末日的梗圖後便藉故離開書房給裴柱現打電話。

雖然覺得Johnny過於浮誇，但等待回應時她還是有些緊張。

電話很快被接通，另一頭沉默無聲，孫承完只好先打招呼。

「那個……我想這個週末都待在家，抱歉沒有先跟您說。」她習慣性地倚靠牆，低頭注視著鞋尖，被夕陽染上橘紅色彩。

「為什麼不先告訴我？」裴柱現的語氣聽起來沒有生氣，卻也不算好。

「……我怕您不會同意，我知道我這樣做是錯的，但我真的希望能跟家人相處多點時間。」孫承完誠實回道。「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另一頭又陷入沉默，一種窒息性的安靜。她有時候真討厭高品質的通訊訊號，聽不見雜訊，沒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只有一個世紀般的安靜。

「妳怎麼覺得我不會同意？」裴柱現最後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我以為妳會更信任我，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對不起……」孫承完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還是第一次聽到裴柱現這麼失望，讓她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錯什麼。「以後我會對您更加誠實的，我保證。」

「……好吧。」裴柱現接受她的道歉，語氣也稍稍柔和了點，「今天過得如何？」

「嗯，很開心，很久沒看到媽媽和姊姊了。」孫承完放鬆下來，說起家人就顯得愉悅許多，裴柱現覺得或許她可以讓女孩時常回家探親。她們第一次通電話，叨叨絮絮的聊著天，感覺有點新奇。

「噢，還有瑟琪，今天她讓我好有成就感。」孫承完指的是教學，但那名貴族聽起來好像不是這樣。「她今天會留下過夜，隔天再繼續複習進度。」

「……什麼？」裴柱現的語氣至少降了八度，「康瑟琪要留在妳家過夜？」

「呃，怎麼了嗎？」孫承完不明所以地問道。

「是妳們關係匪淺，還是她程度真的那麼差？」那名貴族冷哼一聲，譏笑道。「還有，我相信康家完全請得起世界上最好的家教，根本不需要佔用妳的時間吧？」

「是我邀請瑟琪來一起讀書的……我是沒有想到家教什麼的，不過，」孫承完有些不安的來回踱步，她不知道為什麼裴柱現突然有那麼大的反應。「我是負責指導她的學伴，一起讀書也滿合理的吧？考試就在下個禮拜了，我們需要兩天的時間集中複習，我想也不需要再花時間在交通上……我難道沒跟您提過瑟琪嗎？」

噢，對，妳提過，但妳從沒說過妳們會同床共枕！裴柱現在心裡回道。她煩躁地撥了撥長髮，接著打個手勢讓司機轉向去孫家。

「我當然知道康瑟琪。我的意思是她有許多資源，不需要妳的幫助。還有，為什麼不先告訴我她的事？妳覺得和別人一起過夜不需要告訴我嗎？」

「我不知道妳這麼在乎她，陛下，我的錯。」孫承完感到委屈，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裴柱現要生氣。「還有，我們沒有要一起過夜，她也只是睡在客房的一個客人而已。我家或許沒有銀冕宮那麼大但幾間客房還是有的。」

「噢，我真的很在乎她，她在妳旁邊睡得好嗎？」裴柱現說完便掛斷電話，然後開始反省自己的過度反應。

她知道人類和血族不同，人類是群居動物，他們仰賴複雜的人際關係形成社會結構；她能明白孫承完對原生家庭的羈絆，那是她永遠也無法取代的部分；但也許這就是極限了，也許她能容忍的範圍只到這裡。

正因為她打從心底相信孫承完是她的，所以才會有種女孩被他人分享了的不適感。即便那是她的原意—為了女孩好，她讓康家年紀相仿的女兒去到承完身邊，代替自己保護她。

而現在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一面指責她不信任自己，一面瘋狂的想把她綁在身邊。

裴柱現嘆了一口氣，然後取消去孫家的行程。司機問她是否直接回銀冕宮時，她將椅背調低，仰躺在柔軟的皮質沙發上。

「就隨便繞一下吧，兩個小時後再回去。」裴柱現開了一瓶香檳，說道。「把隔離窗關上。」

中間的黑色玻璃緩緩闔上，隔絕了她與司機，現在她擁有安全的隱私，不受打擾，可以靜靜地思考。

不曉得為什麼，一想到承完不在銀冕宮裡，她也沒那麼想回去了。

雖然這其實沒什麼差別，就算她在，她們也不會一直待在一起。只是感覺如此不同，好像她再也不是一個人，好像她已經不太想一個人了。

從她有記憶起，她便時常一個人待著。就算她可以跑得很快、爬得很高，隨意把銀冕宮逛了個遍；就算那裡總是有許多僕人侍從天天在她眼前晃來晃去，這座偌大的宮殿對她來說還是太空蕩了。

血族的成長比人類緩慢，壽命比人類還長。非常長，他們可以慢慢學習許多事物，學習如何掌控自己，如何爬上顛峰，如何導正兩個種族之間的不和諧。她花了很長的時間學習這些，然後登上大堂，成為受人景仰的家主。她明白自己肩負的責任，成年禮的誓言彷彿昨日歷歷在目，她所要做的就是不斷前進，直到開闢理想的世界。一直以來她都是這麼被教育的，並且毫無動搖。

她好像從未想過自己怎麼會這麼孤獨。

她沒有所謂的朋友，沒有所謂的親情，沒有這些複雜又令人分心的情感——和人類不同，她不渴望這些東西。

但她不能確定自己對孫承完的控制是從何而來。想要保持在一個步伐的距離，卻不知不覺地靠近；想要維持沉靜內斂的面貌，卻和一個高中生像孩子般鬧脾氣。

她認為自己可以控制女孩，卻仍希望她是主動走向自己。

裴柱現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瓶香檳很快地見了底，她又開了另一瓶。

剛剛那些都不該發生的，她想。她必須決定好自己該怎麼做—如果自己認為能夠不顧契約者的人權和自由，那麼她就不該再如此縱容孫承完；如果她覺得只要謹守設下的界線，她們是互相尊重的個體，那麼她就不該再如此干預她的生活。

裴柱現皺眉認真思考著，這時，孫承完打來了。她看了一會，然後按下通話。

「嗨，嗯……陛下，我剛剛失了態，很抱歉，我不該那樣對您說話。」孫承完尷尬地道歉。

「妳不是一直都那樣對我說話嗎？」裴柱現笑了笑，「沒關係，我也很抱歉。」

「您為何要對我道歉？」孫承完驚訝地問道，她沒想到不過隔幾分鐘那名貴族就回復正常，彷彿剛剛那個是別人。

「我剛剛有點反應過度，我是說，雖然我不太懂人類的社交生態，不過如果妳說妳和康瑟琪的行為是正常的話，那麼我會接受的。」裴柱現說道，「所以，妳可以安心地跟她一起，嗯，讀書。」

「……謝謝您。」孫承完感動地說道，「您對我真是太好了。」

裴柱現聽見這句話後，才明白自己已經做了決定。她想對孫承完好，不僅僅只是契約者的關係。而那條界線是如此脆弱與模糊。

她必須清楚「干預」和「保護」的底線在哪，不能再將她當作自己豢養的玫瑰。

「好好去過妳的週末吧。」裴柱現柔和地說道，「晚安。」

掛了電話後，她重新躺回沙發上，靜靜閉上眼睛。

此刻她希望自己只是個平凡的貴族，而不是生在裴家的、注定背負理想的那個貴族。

她明白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甚至這是兩個種族間友好的開始，但她還是有那麼一點希望自己不需要考慮這些。

只是簡簡單單地擁有一個人。

又是分上下的章（眼神死

我覺得這個設定的兩人的距離很難抓，必須用一種很慢的速度靠近又好像對彼此沒什麼心思（但都藏在心底不說

兩個傲嬌怎麼辦QQ

傲嬌不就是會偷看來偷看去但都裝沒事，我想到愛在黎明破曉時有一段男女主角擠在唱片室裡，眼神不斷往對方看去卻都正好錯過的曖昧

理想大概就是這樣感覺的粉藍啦QAQ

希望這篇章結束後可以更推進劇情，但又不太想面對接下來的劇情，好難（躺